097腹中铜匣
陈玉楼思前想后,生怕遗漏了半点细节,最后终于拿定了主意:“遮龙山确有龙脉,可其风水形势却被刻意地被破坏过,这便是’逆天而行’。风水之术中,一向有龙虎相持一说,龙与虎分别代表了提调“阴阳”二气。有道是’虎蹲龙踞,玄武拒尸;龙虎垂头,形势腾去’。按青乌之理推断,不妨先取清阳之气,动龙首。”
风水青乌之术变幻莫测,照本宣科纸上谈兵都不可取,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。于是众人皆撤至祭台边缘,只留下鹧鸪哨和封门仙撑开金刚伞挡在铜匣子前方。陈玉楼屏气凝神,藏身在金刚伞后,将黄金短杖的龙首推入了铜箱的插槽里。只听“咔哒”一声脆响,龙首分毫无差地嵌入了锁槽,然而无论陈玉楼如何乱转那金杖都拧不动分毫,仿佛整根短杖都被箱子里的机关锁住了。
不过须臾的功夫,陈玉楼就出了一身的薄汗,心中也越发焦躁,难道他猜想的不对?难道是他算错了虫谷中的风水?心虚所至,他打算先将金杖拔出来,再想想别的办法,岂料待他欲拔出金杖的时候,铜箱内部的机关却突然动了,紧接着那空着的虎形孔中便流出了一股黑水,整个铜箱随即震了一下,然后就没了动静。
鹧鸪哨上前同陈玉楼一起查看,发现黄金杖的确启动了铜匣子里面的机关,使原本密不透风的铜箱露出了一条细缝,只是不知道是因为年久失修还是沁水生锈,匣子里的机关似乎失灵了。
“这也难怪,这玩意在巨虫的肚子里恐怕有千年了,能保存下来已经不易,不能指望里面的机扩完好如初,上家伙儿吧。”
陈玉楼说着便从腰间摸出了小神锋,准备顺着刚出现的缝隙将铜箱硬撬开来,丘门星见状上前,从陈玉楼手中接过小神锋,陈玉楼也瞬间会意——丘门星力大无穷,眼下这要力气的活倒不如交给他做,若此计亦不成,干脆就让封门仙她们用降龙丝给这铜匣子来个一分为二。总而言之,活人不能给尿憋死,盗墓的不能死磕一个机关。
丘门星持小神锋撬动箱缝,不费吹灰之力便将铜匣子打开了。匣子里没有暗剑,也没有毒烟,更没有机关,看似方方正正的铜匣子内里一分为三,其中有两道隔板,首尾小,中间大。左边有一块鹅蛋大小的玉,外面裹着一层蜡,右边则盛着一个豹皮做的皮囊,中间最大的格子里则有一个小铜盒,上面铸着个鬼脸,面貌极是丑恶,背后还生着翅膀,像是巡天的夜叉。
居中的小铜盒部分中空,与大铜箱侧面的虎形锁孔相联,里面都是镂空的,匣上无锁,只能在铜箱内将其打开,于是鹧鸪哨和陈玉楼便决定从这玩意开始下手。鹧鸪哨一手撑着金刚伞,一手使钻天索将那铸有鬼头的盖子钩开。盖子一开,蓝幽幽冷森森的微光瞬间弥散开来,陈玉楼凑上前去,发现铜盒里有只蓝色的三足蟾蜍,人头大小,体态丰满,昂首向上,一副洋洋自得的神情,形制十分罕见。
陈玉楼一身盗墓的家学,这么多年眼里看过的、手里摸过的明器数不胜数,可这蓝色的蟾蜍却着实让他犯了难,单看颜色似是极品的琉璃,可等他弹指一敲,却“铛铛”作响,仿佛玉石一般。世间的确有蓝色的翡翠玉石,可蓝玉昂贵且罕见,如这般毫无棉絮且通透如琉璃的更是稀世珍宝。这蟾蜍有人头大小,其原石之大简直难以想象,可堪与闻名天下的和氏璧比肩,怎么可能青史无名,被埋在这不见天日的水洞里?
指尖接触到蓝蟾蜍的时候,陈玉楼的整个手掌都在发麻,这让他更确信眼前泛着不详的荧光的怪石绝对不是玉,而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材质。他苦思不得,面色越来越沉重,楚门羽见状也凑了上取,摸索着下巴插嘴道:“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夜光玉啊?”
然而陈玉楼和鹧鸪哨听了这话头都摇的跟拨浪鼓一样,古时候的贵人但凡手里有夜明珠夜光玉的,一向都爱带进墓里,传说前朝的慈禧老太后就是含着一颗夜明珠下葬的,因此盗墓的行家里手多少都见过这玩意,可不管是夜明珠还是夜光玉,都不可能有眼前这蓝色蟾蜍的“水头”。
鹧鸪哨眉头紧锁,他看陈玉楼也是满头雾水,便出声帮腔道:“此物的材质实在是前所未见,但是从形制上来看应该是祭器。我们不妨把铜匣子里其他的两件东西也捞出来,说不定里面还有其他线索。”
铜匣子右边的格子里有一个云豹毛皮做的皮囊,上边还用金银线纹着些看起来和蝌蚪一样的符咒,张门治只略瞟了一眼,便说那也是戳魂符。
“看来这些东西是献王留下的~”
张门治此言一出,鹧鸪哨和陈玉楼本就凝重的脸色瞬间变得更难看了,那蓝色蟾蜍来历不明,若真是出自献王便更加棘手了。好在楚门烈一向不通察言观色,一伸手便将那皮囊从铜匣子里捞了出来,甚至还晃了晃掂了掂。
“听这动静像是骨头。”
楚门烈说着便将皮囊交给了封门仙,那皮囊看起来鼓鼓囊囊的,其实并不重,囊口用兽筋牢牢扎着,一时难以解开。封门仙掏出贴身的藏刀将兽筋挑断,整个皮囊瞬间三开,里面登时露出一大堆散了架的白骨,其中有三只头骨,乍一看倒像是人骨。
“这是猿猴的骨架,共三只,只是这袋子里为什么装着猴子的骨架啊?”
封门仙一边自言自语,一边在一堆白骨中翻检。皮囊里除了白骨,还有一些饰物,有穿在金环上的兽牙,还有散碎的玉璧,最显眼的是一个黑色蟾蜍的小石像。张门治捡起一串金环,又取过一只头骨细看了看,便道:“这是夷人给山神造像配戴的饰品,这些不是普通的猿猴,是山魈。”
鹧鸪哨闻言搭眼一瞧,只见袋中的白骨形状奇特,头骨大,臂骨长,腿骨短小,若说是孩童的骨骼吧,牙齿又对不上,由此可见绝非人骨。古籍有载,山魈身材矮小,长臂似猿,黑面白毛,张门治生在滇境,又常在山间林中打猎寻兽,他既然言之凿凿,那这东西八成就是山魈。
传说山魈能通人言,可于山中行风布雨,古人常常将其误认为是山精或者山鬼。然而铜匣子里为何装着三幅山魈的骨骼,却又让人实在难解。
蓝蛤蟆,山魈骨,各个匪夷所思,众人无奈之下只能将目光转向铜匣子中最后一件器物——一块鹅蛋大小的、腊封的玉石。
那腊封破损了一块,露出了底下的玉石,在磷筒下显得十分晶莹光润,端的是极佳的美玉。陈玉楼有心将腊封烧化,无奈他们这一行人在水洞终于已经浸了一天一夜有余,身上的火折子早就全泡透了,连生个火都难,因此只能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将蜡层剥落。
然而陈玉楼怎么也没想到,那看似珠光宝气的美玉居然只有一层,在他剥落腊封的时候便也跟着碎了。被剥落晶莹的玉壳上刻着一些图案,有龙虎百兽,还有神山神木,有明显的图腾化痕迹,尤其是那险峻陡峭的高大山峰,气象森严云封雾锁,似乎就是遮龙山在古代神话传说中的情景。
细看碎掉的玉壳,陈玉楼终于后知后觉——原来这玉卵并不是天然的,甚至连玉料都不是整体的一块,有明显的拼接痕迹,且都是老玉。上面的图腾图案也十分古朴,带着强烈的远古少数民族色彩,图中有一部分在神山下的狩猎场景,其中所用到的武器竟都是石器。
“此物非同小可,怕是四五千年前的古物,绝不是献王的东西,也许是远古先民供奉在山神洞内的神器。”
破损的玉壳下是一层软木,质地非常绵密,陈玉楼收着劲用小神锋一点一点将木屑铲掉,终于露出了藏在最深处的一只暗青色陶罐。那陶罐约一尺半高,半尺宽,直口,高身,鼓腹,瘦颈,三只低矮的圈足向外撇出,罐口完全密封,罐肩靠近瓶口的地方有五根形状奇特的短管,根部与罐身上的菱形纹路相联,雕刻十分精致。
那陶罐的颜色似青非青,质地似玉非玉,色彩温润沁人,上面也没有痋术的标记,乍一看倒像是上等的青瓷。陈玉楼将封着罐口的漆蜡剔掉,罐盖拔开,对着那窄小的罐口向里面张望,只见罐中装着满满的一泓清水。可待他将磷筒贴在陶罐上再看,却恍惚看见清水里有个手指大小的娃儿。
若不是惦记着手中之物可能价值千金,陈玉楼必定当下就将那骇人的玩意儿甩出去了,他强压着心头的不安,将那陶罐递给了鹧鸪哨,鹧鸪哨半信半疑地凑上前去一看,也落了个目瞪口呆——陶罐中的那一泓清水清得吓人,里面浸泡着一个小小的、碧色的胎儿,那胎儿的身体仅有一个拳头大小,蜷缩在罐底,仰着头,脑门格外宽大,眼睛却还没有睁开。
“什么玩意儿?让我看看。”
封门仙说着便将陶罐倒扣在了地上,那小小的“胎儿”比罐子的窄口宽大,哐啷一声便落在了地上,这下所有人都看清楚了。
那碧油油的玉胎分明是个胎儿,至少上半身极像,小手的手指都能数得清,甚至连前额的血管都清晰可辨,唯独下半身还没成形。更奇怪的是,这玉胎半点人工雕琢的痕迹都没有,竟似是天然生成的!
狭小的祭台上,所有人都挤在铜匣子周围,一而再再而三的诡异发现让所有人都无暇旁顾。就在此时,祭台上突发一阵骨头碎裂的声音,陈玉楼循声望去,只见脚边的三具山魈遗骨,正在飞快的收缩变黑。
“快看!”张门治尖叫道,他手指着水面的方向,脸上都是惊恐。
然而众人还没来得及转头,一声尖锐的婴儿啼哭便响彻了整个葫芦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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